他的声音终于裂开。
“可没人信我。他们说我被混沌污染,产生了虚假记忆。直到我听说……这里有本书,能留住那些‘不该存在’的人。”
我没有立刻回应。而是低头,将那块蓝布轻轻覆在书页之上。刹那间,紫光暴涨,整座教堂如苏醒的巨兽般震颤。银叶纷纷离墙而起,在空中盘旋飞舞,组成一个个旋转的文字环??全是从未记录过的姓名:玛拉、蒂欧、小克恩、尤娜、阿维……整整三十七个,都是那间教室里的孩子。
其中一人写着:“我想再听您念诗。”
书页开始书写,速度越来越快:
>**莉芮娜?维兰,生于艾瑟兰-Ⅶ第三生态区。**
>**职业:基础教育美术教师。**
>**个人记录:拒绝加入帝国真理净化委员会;三次因传播‘非理性美学’遭警告;最后一次行动:掩护四十三名平民进入地下避难所,死于第十三次轨道轰炸。**
>**遗言(据幸存者回忆):“告诉他们,颜色不是罪。”**
一行行字迹浮现,又固化,如同墓碑铭文,却又比任何纪念碑更鲜活。因为它们不是静态的陈述,而是动态的见证??每当有人读到这段文字,脑海中便会自然浮现她的身影,听到她的声音,感受到她在风中拂去粉笔灰时指尖的温度。
男人浑身颤抖,终于伏地痛哭。
“谢谢……谢谢你让她……重新活了一次。”
我扶他起身,递过钢笔。
“现在,轮到你了。”
他摇头:“我已经说不出话了。”
“那就画下来。”我说,“她教你的。”
他愣住,抬头看我。
我指向书页空白处:“这里需要一幅画。不是为了历史,不是为了复仇,只是为了证明??有人曾用心看过这个世界。”
他颤抖着接过笔,蹲在书前,开始描摹。起初线条凌乱,不成形状,但渐渐地,轮廓清晰起来:一间教室,阳光透过破碎的玻璃洒进来,墙上挂满了孩子的画作,最中间是一幅巨大的集体像,所有学生围成一圈,手牵着手,中间站着那位短发女子,笑容温润。
就在最后一笔完成的瞬间,整幅画突然泛起柔光。那些画中的人物竟微微动了起来??孩子们眨了眨眼,有人悄悄换了姿势,老师抬起头,望向画外,仿佛穿越时空,直视我们。
教堂内响起细微的嗡鸣,像是千万人在远方齐声低语。
我知道,那是遗忘边境的裂缝又被撕开了一道。
门外传来新的脚步声,这次不止一人。三个身影陆续出现:一位拄拐的老妇人,怀里抱着一本烧焦的相册;一名戴面具的退伍士兵,手中提着一只破旧音乐盒;还有一个小女孩,约莫八岁,赤脚站在石阶上,手里捏着半朵干枯的花。
他们彼此不认识,却都带着同样的神情??那种濒临熄灭却又不肯放弃的光。
老妇人率先开口:“我丈夫死于净化运动。他们说他是异端,因为他写情诗。但我一直留着这些照片……哪怕烧掉一半,我也记得他的眼睛。”
士兵打开音乐盒,传出一段断续的旋律。“这是我妹妹最喜欢的曲子。她六岁时被带走,理由是‘情感表达过度’。这盒子是我从她房间废墟里挖出来的……每次打开,我都觉得她还在听。”
小女孩把那半朵花放在祭坛上。“妈妈说这花不能种,因为它会让人心软。可我还是偷偷藏了起来。她说……心软的人活不久。”
我没有说话,只是依次接过他们的物品,一一置于书上。
每一件接触书页的瞬间,都会引发一次小型的记忆潮汐:相册中泛黄的照片恢复色彩,显现出年轻男子在星空下朗诵诗句的身影;音乐盒的旋律完整重现,伴随着一个女孩清脆的笑声;那半朵花则在书中生根发芽,长成一片花园,每一株都绽放出不同的语言文字,写着同一句话:“爱是合法的。”
越来越多的人来了。
中午时分,台阶上已聚集了二十余人。他们带来残缺的信件、破损的数据卡、甚至只是几颗纽扣或一根头发丝??所有曾承载过情感的物件。我把它们分类整理,放入书的不同章节。有些人当场写下回忆,有些人只能低声诉说,由我代笔。更多人只是静静地坐着,听着别人的故事,眼中泪水无声滑落。
到了傍晚,教堂外的空地上已自发形成一圈篝火。人们围坐在一起,轮流讲述那些被抹去的名字。一个少年说起他失踪的哥哥,曾是一名街头诗人;一位母亲展示她女儿最后一条语音留言:“妈妈,今天我看到彩虹了,我想你是对的,世界其实很美。”
就在这时,吊坠再次震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