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曦初露,新都的天色终于不再灰暗。东方的云层被第一缕光撕开一道口子,霞光如水,洒在尚未完全修复的街道上。
空气里弥漫着潮湿与木屑的味。昨夜新议殿的钟声尚在回荡,整个城都仿佛还未从那一声“和鸣”中醒来。
宁凡立于北阙最高处,俯瞰脚下的街衢。那是他第一次,以“凡人之身”看天下——没有王座、没有甲胄、没有火。
街角处,一队少年正抬着木梁缓缓前行,脚步虽乱,却满是认真。老匠拄着锤杖指点,旁边的女子在送水,笑声在晨雾中飘散。
这一刻的宁凡忽觉,战乱以来,他从未如此清晰地看见“生活”本身。
苏浅浅从后走来,手中抱着一卷未封的信纸。
“这是今日各地的回报。”她的语气依旧温和,却带着久违的生气,“西郡稷田已种下新种,南疆的油渠也重新通了。”
宁凡接过信卷,眼神微动。
“火种未灭。”他轻声道,“稷种亦未亡。”
他展开那信,纸上字迹朴实,甚至有些歪斜,但每一笔都透着真实的力量。
“这世上最可敬的,不是王,不是将。”苏浅浅轻道,“而是那些愿在灰烬中种下一粒稷的人。”
宁凡垂眸:“是啊,天灾战祸,可若人心不灭,火就永不熄。”
他抬头望天,那一瞬,阳光正从云后透出,照亮他的鬓角。那抹白,显得异常清晰。
苏浅浅看着他,忽觉喉中一紧。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,却在他眼中积了太多风霜。
“凡。”她轻唤。
宁凡转过身,眉间的温和像极了晨光。
“以后,别再一个人扛着。”
宁凡微笑:“天下不该由一人扛。”
两人相对而笑,风自稷田那头吹来,带着未干的泥香与嫩芽的气息。
……
午后,议殿重启。
百官皆至,却无金銮玉阶,只设竹席与石案。
宁凡身着素衣,腰间只系青绦,立于正中。他的声音平静,却带着山河的厚重。
“旧制既废,新律当立。火稷令,今日行于天下。”
宣令之刻,殿中鸦雀无声。
一名老臣起身,颤声道:“陛下,废爵削权,恐旧族不服,四方未安——”
宁凡抬眸,眼中无怒:“他们若不服,就请他们种田。”
那一句,落得极轻,却似巨石入水,激起千层回响。
苏浅浅看着他,心底忽生出一种奇异的感慨——这是她曾熟悉的那个宁凡,却又不再是过去的帝王。
他更沉静,更清明,像一团被风熏净的火,只为照亮,不为燃尽。
议殿外的风渐大,卷起竹席,撞得风铃叮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