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阳。
大统七年冬十月,随着李爽的车驾自晋阳返回洛阳,帝国的首都焕然一新,上上下下都做好了准备,迎接新的时代。
皇宫之中的元宝炬和他的后妃都已经收拾好了行李物品,搬到了内城之中早已经为元宝。。。
脚步声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清晰的印痕,由远及近,不疾不徐。沈知微正立于门畔煮茶,铜壶口袅袅升起一缕白烟,在冷空气中蜿蜒如龙。她未回头,只轻声道:“来了?”
来人停步于阶下,抖落肩头积雪,露出一张清癯面容??是李昭。他已褪去少年青涩,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,衣袍上沾着风尘与霜花,显然是连夜赶路而来。
“学生拜见先生。”他躬身行礼,声音低而有力。
沈知微点头,将一只粗陶碗递过去,碗中茶色深褐,浮着几点松针。“岭南的雪比终南更冷吧?”
李昭接过热茶,双手捧着暖了片刻,才道:“不止冷。人心也冻得久了。”
她抬眼看他,目光如古井无波。“说下去。”
李昭缓缓吐出一口气,似要驱散胸中郁结。“我在雷州查完盐案后,顺藤摸瓜追到交州。那里有个隐秘税坊,专替南方豪族洗匿产之资,账册用的是‘反切码’,若非带着韩九章所制破译表,根本无法识读。可当我破译第一本时……”他顿了顿,从怀中取出一页泛黄纸张,双手呈上,“发现了一笔记录:‘贞观九年,拨款三十万贯,用于安置流徙妇孺遗孤,项目代号‘归鸿’’。”
沈知微的手微微一颤。
她接过那页纸,指尖抚过“归鸿”二字,仿佛触到了百年前那段被刻意抹去的历史。良久,她低声问:“后续呢?”
“没有后续。”李昭摇头,“所有相关档案都被焚毁,只在这份外围账目里留下这一句。但我顺这条线查下去,竟在交州老户曹口中听到了一个名字??沈云卿。”
沈知微猛然抬头。
那是她祖母的名字。
李昭继续道:“据他说,当年有一位女子,自称姓沈,携一名幼女自西域归来,定居交州边境村落。她精通算学,常为乡民理账,却不肯留名。后来瘟疫流行,她组织村民熬药施粥,最终染病而亡。临终前托人将一本手抄《九章补遗》送往长安,说是‘留给将来能读懂的人’。”
沈知微闭上眼,泪水无声滑落。
原来母亲烧毁的那封信,并非家丑,而是遗命。
她终于明白,为何父亲从小教她背诵《方田》《均输》,为何母亲总在深夜默默擦拭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尺??那是天枢院录事官才有的计量信物。她们一家三代,都在等一个人,能把断了的线重新接起。
“你找到了那本书吗?”她睁开眼,声音沙哑。
“找到了。”李昭从包袱中取出一卷用油布层层包裹的册子,“藏在一口枯井的陶瓮里,与半块玉佩同存。玉佩上刻着‘启明’二字。”
沈知微颤抖着手接过,轻轻翻开第一页。字迹清秀刚劲,正是祖母笔风。首页题词仅八字:
>“数以载道,心为灯芯。”
她哽咽难言,只能低头凝视那墨痕,仿佛看见一位瘦弱女子在油灯下奋笔疾书的身影,听见她在风雨中对女儿低语:“记住,真相不会消失,它只是睡着了。”
良久,她才缓缓起身,走入内室,从柜底取出那只曾外祖父留下的铁算盘。这一次,她不再借助水晶透镜,而是用指甲轻轻刮开铜叶背面。果然,另一面还刻有极细小的文字:
>“吾女云卿,若你读至此,请告诉我的后人:
>天枢不死,共心不灭。
>当黑暗再次降临,自有薪火相传者挺身而出。
>??启明绝笔”
沈知微跪坐于地,将祖母的手稿与曾外祖父的遗言并排放置,两代人的字迹在烛光下交相辉映。那一刻,她不再是孤独的清算者,而是血脉长河中的一环,承前启后,继往开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