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知白重新添柴,让火更旺些。
他知道,有些约定跨越了生死,有些血脉藏于滋味之中。一碗甜汤,不只是糖与米的结合,更是时间的信物,是家族之火未曾熄灭的证明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他问少女。
“林念。”她说,“思念的念。”
“好名字。”他点头,“你外婆若知今日有人以‘念’为名归来,必会再煮十锅圆子庆贺。”
林念破涕为笑,抬手擦泪,却见掌心沾了一粒未化的桂花,金黄小巧,香气经久不散。
她小心收进衣袋,如同收藏一颗星子。
上午八点,阳光再次破云而出。饭馆外陆续有人驻足,有的拿着旧照片,有的捧着遗物,有的只是默默站着,仿佛在等一个能听懂他们沉默的地方。
第一位进来的是个中年男人,西装笔挺,公文包锃亮,可眼神空茫如迷途孩童。他坐下后,许久不开口,直到沈知白递来一杯清茶,才哑声问道:
“你们……能让一个人后悔吗?”
沈知白摇头:“不能让人后悔,但能让悔意被听见。”
男人苦笑:“我父亲死前一个月,打电话给我,说想吃我小时候最爱吃的葱油拌面。我说忙,项目赶进度,让他等我放假回去再做。结果……我没等到假期,他就倒在工地了。最后一句话是‘儿子会不会做那碗面’……可我不会。我妈走得早,我爸一手把我拉扯大,可我连他最后的愿望都没满足。”
他说着说着,声音塌陷下去。
沈知白起身进厨房,取出面粉、香葱、猪油。
“现在学,也不晚。”
他一步步教,如何将面条煮至八分熟,捞出过冷水,再拌入热油激香的葱花;如何用酱油、糖、一点点醋调出咸鲜回甘的酱汁;如何在面上卧一颗溏心蛋,象征未说完的话仍有温度。
男人笨拙地操作着,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筷子。当他终于把一碗拌面端到沈知白面前时,眼里已布满血丝。
“你吃。”他说,“替我……替我给他尝一口。”
沈知白接过,认真吃下每一根面,细细品味。然后点头:“你爸会说??‘盐少了一撮,葱炸得不够焦,但心意到了’。”
男人猛然捂脸,肩膀剧烈抽动。
“他还说,”沈知白轻声续道,“你不回家没关系,别饿着就行。他不怪你,只是……有点想你。”
男人嚎啕大哭,像要把这些年积压的愧疚全哭出来。
就在这时,门口传来“叮铃”一声响??那是老式自行车铃的声音。一辆锈迹斑斑的二八杠缓缓停在门前,车上坐着一位老太太,白发如雪,腿上盖着条旧格子毯。
她拄拐下车,步履蹒跚走进来,目光直直落在男人身上。
“阿诚?”她唤道。
男人猛地抬头,震惊万分:“奶……奶奶?您怎么来了?您不是住在乡下疗养院吗?”
老太太颤巍巍坐下:“我梦见老头子了。他说他在吃面,旁边坐着你,爷俩笑着说话。醒来我就想,得来看看。我知道你每年清明都不去扫墓,怕伤心。可今天我想告诉你??你爸从来没怨过你。他只是……太想让你飞得远一点。”
她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笔记本,递过去:“这是他写的食谱。每一页都写着‘等孙子回来教他’。”
男人接过,翻开第一页,只见工整字迹写道:
>“葱油拌面,做法如下:
>面条二两,水宽火旺;
>葱三根,切段慢炸至金黄;
>猪油一勺,融于热面;
>酱油本地,加糖少许提鲜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