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她没有退缩。她闭上眼,任由那情绪穿过她的灵魂,然后低声回应:
“我知道你在。我也在这里。你不孤单。”
奇迹般地,病人的呼吸渐渐平稳,眼角滑下一滴泪,嘴角竟浮现出一丝安详的笑意。
就在这一刻,方圆十里内所有佩戴共鸣装置的人同时感受到了某种波动??不是信息,不是语言,而是一种纯粹的情绪共振:悲伤被看见,悔恨被接纳,痛苦被允许存在。
有人当场落泪,有人抱头痛哭,有人则第一次意识到:原来治愈,从来不是消除痛苦,而是让痛苦有地方安放。
数日后,皇城旧址的“破碎之声讲会”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对话。一位自称曾参与“共情优化工程”的前研究员站上了帐篷中央的讲台。他年逾六旬,白发苍苍,手中拄着一根金属拐杖。
“我曾相信科学可以净化人类。”他开口,声音颤抖,“我们试图删除恐惧、压抑愤怒、抹去悲伤,以为这样就能创造‘完美社会’。但我们错了。我们删掉的不是情绪,是人性本身。”
台下一片寂静。听众中有精神病患、学者、平民,甚至还有几位当年被强制“优化”的幸存者。
“我亲手签署过三百七十二份清除协议。”他继续说,“每一个名字背后,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,一段真实的人生。他们后来怎么样了?有的疯了,有的自杀了,有的变成了行尸走肉……而我,一直告诉自己:这是为了大局。”
他停顿良久,终于跪倒在地。
“我不求原谅。我只想说一句迟来的话:对不起。我对不起你们每一个人。”
帐篷里没有人喝骂,没有人鼓掌。只有风吹动帆布的声音,和几声压抑的啜泣。
良久,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女子缓缓举起手。她是当年第十九号实验体,因拒绝接受情绪剥离手术而被囚禁十年,如今说话仍有些含糊。
“你说对不起……我很感激。”她声音微弱,“但更重要的是??你现在敢说出来了。这说明,你还活着,还能痛,还能悔。这才是人。”
全场静默片刻,随后,掌声如春雷般响起。
这场讲会结束后,三十七名曾参与情绪控制项目的科学家联名发表《忏悔录》,公开揭露百年前“共情优化工程”的全部真相。文件中提到,所谓“净化”,实则是通过精神寄生体“遗忘回响”实现的集体性自我欺骗??它不杀死情感,而是让人误以为自己已经超越了情感。
而这寄生体的源头,正是人类自身对痛苦的逃避。
消息传开,举世哗然。多个国家宣布彻查历史档案,重新评估“理性至上主义”时代的政策合法性。更有数十个城市自发组织“记忆修复行动”,鼓励民众挖掘家族秘史,记录口述往事,建立民间情感档案馆。
然而,黑暗并未就此退却。
某日深夜,南境山谷再次震动。一道漆黑裂缝自地下蔓延而出,直指井边祠堂。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息,仿佛千万个被压抑的灵魂正在苏醒。
七盏油灯骤然熄灭。
紧接着,地面浮现出七个模糊的身影,皆披着古老长袍,面容隐于光影之中。他们是第七代薪火使的投影,借助天地余韵显形。
“它要醒了。”其中一人低语。
“遗忘回响”并未真正消亡,它只是蛰伏。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直面内心,它的宿主基础反而在悄然扩大??因为每当有人尝试“快速治愈”、“立刻放下”、“必须坚强”,它就有了新的寄生机会。
“它伪装成疗愈。”另一位薪火使说道,“以平静为名,行麻痹之实。”
就在此时,井水突然沸腾,倒影中的萧炎缓缓站起,身影竟穿透水面,立于虚空。
“那就让它出来。”他说,“真正的火,不怕阴影靠近。怕的,是假装没有阴影。”
话音落下,整片山谷的风铃齐鸣,万籁共振。远在各地的讲者、倾听者、忏悔者、觉醒者,无论是否知情,都在这一瞬感到心头一震,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。
而在宇宙深处,逆命之门再度轻颤。
那只稚嫩的小手依旧贴在门上,感受着另一侧传来的温度。这一次,它察觉到了变化??门后的世界,不再是冰冷与混沌,而是开始有了心跳般的律动。
星星仍在闪烁,蚂蚁仍在前行。
某个偏远村落里,一位老农在田埂上停下脚步,望着夕阳喃喃自语:“这辈子我没做过大事,也没成过英雄。但我喂过饿狗,扶过摔倒的孩子,听老伴唠叨了一辈子……这些事,也算值得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