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**孝**
笔画落下,镜中影像扭曲了一瞬。一位学生猛地捂住胸口,脸色惨白。
“我母亲病重三年,我日夜侍奉汤药,邻里皆称我为孝子。”那学生声音发抖,“可昨晚,我梦见自己掐死了她……因为我想逃,想活得轻松一点……我是不是……畜生?”
无人答话。
老妪却笑了:“恭喜你,你终于问出了人生第一个真问题。”
她转向众人:“你们以为‘孝’是个答案?不,它本该是一个问题??‘我为什么必须孝?是因为爱,还是因为恐惧?是因为回报,还是因为别无选择?’”
她用力一划,将“孝”字从中劈开。
“今天,我要你们每个人,找出一个你从小到大深信不疑的‘真理’,然后,亲手把它撕碎。”
教室陷入长久的沉默。
有人低头颤抖,有人咬牙攥拳,有人泪流满面。
良久,撕毁家谱的年轻人举起手,声音沙哑:“我……我一直相信‘家族高于个人’。可当我父亲逼我娶仇家之女以求和解时,我突然想:如果祖先能看见我婚后十年的痛苦,他们还会坚持这个规矩吗?”
他掏出怀中一块族徽,狠狠砸向地面。金属撞击青石,发出刺耳声响,却没有碎。
“它不肯破……”他喃喃。
“因为它还不怕你。”老妪说,“你只是在反抗,而不是在提问。你要问的是:**如果家族的存在,只是为了延续血脉,那我和一头牲畜有什么区别?**”
年轻人浑身一震,再次举起族徽,这次,他对着它低声说:
“我不再怕你代表的东西了。但我依然想知道,你们当年立下这些规矩时,有没有人站出来说:‘这样不对’?”
话音落,族徽裂开一道缝,从中飘出一缕灰烟,烟中似有无数先祖面孔一闪而过,最后化作一句叹息:
>“有……但我们杀了他。”
全室悚然。
又一人起身,是那位曾烧婚书的女子。她盯着掌心旧疤,缓缓道:
“我曾坚信‘爱情必须忠贞’。可后来我发现,我恨的不是丈夫出轨,而是他连骗我都懒得用心。我问自己:如果忠诚只是出于习惯或恐惧,那它和囚禁有什么不同?”
她取出一枚戒指,投入油灯。
火焰猛地蹿高,映出她年轻时的模样??跪在祠堂前,被族老逼着喝下“守节汤”。而此刻,火光中,那个过去的她抬起头,对她笑了笑,然后化为飞灰。
“我终于知道,”女子轻声道,“我不是要自由,我是要**选择痛苦的权利**。”
一句句剖心之问在教室中回荡。
有人质疑“善有善报”,讲述自己救人反被诬陷的经历;有人挑战“知识改变命运”,控诉寒门学子如何被层层选拔制度碾碎;更有老者含泪承认:“我教了一辈子圣贤书,可到头来才发现,我根本不懂什么叫‘仁’。”
每一句,都像一把刀,剜开皮肉,露出血淋淋的疑问。
男孩始终沉默。
直到老妪看向他:“轮到你了。”
他张了张嘴,声音几乎听不见:“我……我一直相信,**反抗是对的**。”
全室一静。
这甚至不算一个道理,更像是一种本能,一种信仰。
“我以为只要站在压迫的对立面,就是正义。”他艰难地继续,“可我现在害怕……害怕有一天,我的反抗,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控制。比如,我强迫别人也必须觉醒,必须提问,必须恨那些让他们麻木的东西……”
他抬头,眼中已有泪光:“如果我成了那个逼别人‘自由’的人,我还算好人吗?”
老妪久久凝视着他,终于点头:“你已经触到了边界。再往前一步,就是无人之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