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跟着海棠穿过抄手游廊,远远便见前厅门口立着个身影,一身深灰布衫,鬓边簪着支素银簪子,背挺得笔直,应当就是那教养婆子。
走近了才看清,婆子约莫五十来岁,脸上没什么肉,颧骨微微凸起,一双眼睛眯着,落在人身上时总带着几分审视的锐利。
“见过兰姨娘。”刘妈妈转过身,屈膝行礼时动作虽算标准,语气里却没多少恭敬,眼神扫过兰惠儿的裙摆,又飞快掠向她的发鬓,像是在挑什么错处。
兰惠儿颔首,声音温和:“刘妈妈不必多礼,劳烦您久等了。”
她话音刚落,刘妈妈便直起身,目光陡然沉了沉,语气也添了几分严肃:“姨娘这话可就见外了,我是老太太请来教规矩的,等姨娘本是应当,只是有句话,不知当讲不当讲?”
兰惠儿心里隐隐有了数,面上依旧平和:“妈妈有话不妨直说。”
“那我老婆子就僭越了。”刘妈妈往前半步,视线落在兰惠儿的衣襟上,一字一句道,“方才在外等着姨娘,我便跟外头的丫鬟打听清楚了,按侯府的规矩,主子们该在寅时三刻起身梳洗,辰时前得去给主母请安,倒是姨娘,是卯时过半才醒的?”
她顿了顿,不等兰惠儿开口,又接着说:“再说请安的事,姨娘虽说是侯爷的新宠,可规矩不能乱。如今侯府虽还没立主母,可老太太是府里的定海神针,姨娘醒了本该先去给老太太问安,再回自己院里理事。可姨娘倒好,醒了先在院里磨蹭,如今还让老奴在前厅等了这许久,传出去,旁人该说姨娘不懂规矩,连尊老都忘了。”
这番话字字句句都带着敲打,兰惠儿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攥了攥,指尖触到袖口的绣纹,才又缓缓松开。
虽说刘妈妈说话严厉,可这话里的“规矩”、挑不出半分错处,她初来乍到,的确没有先去给老太太请安,醒得晚也是事实。
海棠在一旁听得气不过,刚要开口反驳“是侯爷让姨娘多歇会儿”,就被兰惠儿用眼神制止了。
兰惠儿抬眼看向刘妈妈,语气依旧平静,却多了几分沉稳:“妈妈说的是,是我疏忽了。初来侯府,对府里的规矩还不熟悉,往后还要劳烦妈妈多指点。”
刘妈妈见她不卑不亢,心里反倒打起鼓,昨夜那丫鬟嘱咐过,要她故意刁难,让兰惠儿难堪,最好能惹得兰惠儿动怒让她抓住把柄,可眼下兰惠儿这般温顺,倒让她没了继续挑刺的由头。
刘妈妈眼珠一转,又将目光落在兰惠儿的步态上,等兰惠儿往厅内走时,忽然开口:“姨娘慢些走,老奴再多句嘴,姨娘这步子迈得大了些,不够稳当。咱们侯府的主子,走路该是‘步幅三寸,腰不晃,肩不摇’,姨娘这样走太小家子气了些。”
她说着,上前两步,刻意放慢脚步,示范了一遍:“您看,得这样,脚尖先落地,脚跟再跟上,身子要直,像头顶着一碗水似的,这样才叫得体。”
兰惠儿停下脚步,看着刘妈妈那刻意放缓的步子,心里已经清楚这刘妈妈来者不善。
方才她走得从容,步态本就没什么错处,这刘妈妈的态度实在是有些敌意。
海棠在后面攥紧了帕子,腮帮子都鼓了起来,却又不敢再插嘴。
兰惠儿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底的那点不适,转过身,对着刘妈妈微微屈膝:“多谢妈妈指点,是我之前学的规矩不够细致,往后定按妈妈说的练。”
刘妈妈见她依旧不恼,心里更急,却又没理由再发作,只能勉强挤出个笑脸:“姨娘肯听劝就好。咱们做奴才的,就是为了帮主子把规矩学周全,往后在府里才能立住脚。”
她说着,眼神里却藏着几分阴翳,这兰姨娘这么受宠,倒是个沉得住气的,看来往后要找机会,得给她来个更狠的。